内容纲要：周邦彦词特意不测地寻求一种在叙说情节和故事的历程中对我方某阶段生涯景色的再现与表露。炫夸出叙事性话语活跃并成为一种主要的话语表露艺术时刻的倾向，有些作品则仍是完全跳出传统的抒怀诗范式，它不是在“抒怀”，而是在愚弄叙事性话语摹写场景、氛围中的东说念主物过火所历事件——以此来再现生活，让作品全体产生一种具或然辰长度和立体空间感的戏剧性直不雅效果。毋须挖掘词中更深的请托和寓意，像看完一场小戏一样，单从这类词的结构布局和叙事性话语所提供的想象和瞎想的艺术启示，东说念主们便梗概从再现的生活情节中走进作者的东说念主贸易境。《清真集》中具有的叙事性特征的作品还有一种很非凡的类型，它所表述的叙述历程中呈现的时辰样态不是一般的今昔对比或者时空错位，而是呈现出一种雷同于相识流的心理时辰话语模式——表走漏作者“摆脱瞎想”的叙事情节接续和时空的最先、多变的主不雅感觉中具有的平直试验性的时辰感。这种“相识流”式的叙述方式极地面丰富了作品的艺术表露张力，炫夸出作者艺术想想的真切性，审好意思内涵的丰富性及审好意思表露方式的各样性和复杂性。 　　重要词：周邦彦 清真词 叙事性话语 时辰样态 相识流 畴昔时期文化意蕴 　　 　　 　　历代词学家都提神到了周邦彦词在阵势上的独到之处，也提神到其词表达方式上与传统方式不一样的追求。如袁行霈先生曾撰文专门讲明周邦彦的“以赋为词”的艺术特点[1]。“以赋为词”，本体上既有以文为词的因素；又有叙事因素彰着增强的倾向。在表达方式上，则炫夸出不同于一般所谓抒怀诗的话语传输，特意不测地寻求一种在叙说情节和故事的历程中对我方心情和某阶段生涯景色的再现与表露。如全球熟知的《瑞龙吟》“章台路”、《兰陵王》“柳阴直”、《蝶恋花•早行》、《六丑•蔷薇谢后作》及《少年游》“并刀如水”、《琐窗寒》“暗柳啼鸦” 、《渡江云》“晴岚低楚甸”、《应天长》“条风布暖”、《还京乐》“禁烟近”、《解连环》“怨怀无托”等等，都是有彰着叙事性特点的作品。词东说念主在这类作品中均仍是不再是一般道理上的抒怀，而是将话语表述方式重心置于叙事性地再现场景，表露东说念主物行径、心理、心情及所历事件。《清真集》中其他作品也或多或少地表走漏这种叙事性话语活跃并成为一种主要艺术时刻的倾向，形成周邦彦词的个性显着的词体特征。 　　据吴则虞校点《清真集》（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版），共收录周邦彦词158首。其中近70首慢词长调，大批具有叙事性话语倾向。其他80余首中调与令曲，仍有不少是以叙事性话语为基本表述方式。如《伤情怨》： 　　 枝端风信渐小。看暮鸦飞了。又是薄暮，闭门收返照。 江南东说念主去路杳。信未通，愁已先到。怕见孤灯，霜寒催睡早。 　　从内容看，这是一首咏别愁的令曲。按照习惯想维，咱们不错不联想索地说：这首词在抒 　　发一种别情。但淌若咱们抛开想维定势，从作品字面本位细细品味，立即便不错发现，其话语表述方式并不重在表达别情，而是在用叙事性话语述说一个事实。尽管象李商隐的“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更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夜雨寄北》）似乎亦然在述说一个想念亲东说念主的事实，但他的话语表述重心却并不是对事实自己的述说，而是在强调不成立即回家，是以想念亲东说念主的那份真情和深意。诗东说念主写稿此诗时关于读者的阅读期待，是但愿对方读出他的这份深情。而周邦彦的这首小词的话语表述重心，却在于让读者体验想念迢遥亲东说念主的个体之非凡的生涯环境和生活状态及心理状态——风小了，乌鸦回巢了，太阳落山了，我早早地关上门；因短促见到孤灯，便早早地寝息了。天然词中也有象“江南东说念主去路杳。信未通，愁已先到”这抒怀味话语，但这只是是一个点缀，况兼在全词的话语系统中，其重心仍然不在于抒怀而在于强调一个孤独者念远伤怀的事实及心机。 　　为便于系统把抓，咱们权将周邦彦词所体现的这种叙事性特征分为四种类型进行分析探究。 　　类型一： 　　用叙事性话语在整首词中表露一个生活片段，其中或有一些写景句子或有一些抒怀成 　　分，筹算在于隆起场景、再现个体在某个时段的生涯景色和心理意绪。如上头所举《伤情怨》属于这一类。还有诸如《夜游宫》“叶下斜阳”、《点绛唇》“孤馆迢迢”、《诉衷情》“堤前亭午”、《阮郎归》“菖蒲叶老”••••••等。如《浣溪沙》： 　　 水涨鱼天拍柳桥。云鸠拖雨过江皋。一番春信入东郊。 闲碾凤团消短梦，静看燕子垒新巢。又移日影上花梢。 　　上片以叙述和描写性话语写场景所表走漏的时令特征，再现“东郊”春事到来的繁茂阵势；下片通过两个生活片段，表走漏个体在特定时空中的生活镜头。虽莫得齐全的事件，但作者在这里显着不是在抒怀而是在写景和言事——词中所再现的事是：个体碾着茶团，然后细细回味，来消解春困的疲钝；一边喝茶一边不雅察燕子垒筑新巢。全词像一幅在时辰推移中展示的习惯画，体现出作者主旨并不是为了抒怀，而是为了再现生活。像这类作品，在《清真集》中不错说是比比都是。让咱们细细品读以下这首《蝶 恋 花》： 　　鱼尾霞生明远树。翠壁黏天，玉叶顶风举。一笑再会蓬海路。东说念主间风月如尘土。 剪水双眸雾鬓吐。醉倒天瓢，笑语生青雾。此会未阑须记住。桃花几度吹红雨。 　　词一滥觞，便以上段泰半篇幅交待恋东说念主所处环境：蔚蓝明净的苍穹，散飘着几朵橙黄透亮、轻微微薄的鱼尾霞，它的莹莹后光，将迢遥的树林镀上一层淡黄的亮色，翠绿的草地和绿色的树林平整得壁也似的与天相连。近处，纤尘不染的树叶，在野暾的照映中，像半透明的碧玉叶儿一般，顶风轻举，光华熠熠，眩东说念主眼目。就在彼时彼地，一双恋东说念主再会了。这那边是再会在东说念主间!分明是蓬莱瑶池啊!“一笑再会”，是此词所再现生活事件的主要内容。词中叙事性话语还请示读者：这对情东说念主幽会的地点，当在鉴别闹市、痛快优雅的地点。他们之间有十分竭诚的情谊，作者认为他们的情谊是纯洁而华贵的，是以写他们再会，相互都感到凡间间那些风月场上平日的爱，如同尘土一般低下、枯燥。“剪水双眸雾鬓吐”，遴荐眼睛和鬓发为视点，极写女方雍容袅娜的好意思貌。那一双鲜嫩灵的亮堂的眼珠，仿佛被高下眼睑一眨一眨地剪开，显出一种流动的韵律之好意思；那蓬松轻微而细滑的黑发，如云朵般向外喷吐，亦然以一种动势，写其秀发的诱东说念主的芳华活力。接着写两情面投意合的亲切情状。女方继续劝酒持觞，像倾瓢酌天浆一样，使对方有一种沉溺的幸福感。“醉倒天瓢”，是以死心的夸张手法，写女方的殷勤以及男方酒逢心腹饮的凉爽和尽兴。典出韩愈《调张籍》诗：“举瓢酌天浆”。此刻女主东说念主公仍旧趣话横生。醉眼朦胧的须眉听到宠爱的东说念主的欢声笑语，只以为目下缭绕烟草，是从伊东说念主笑语里生出的青雾，填塞在房间，真实地表达出当事东说念主如痴似醉、似仙似梦的意态。这对情侣的欢情，至此已达热潮。女主东说念主公此刻忽乐极生悲，她背地派遣我方：趁这次相会还未完结，就须好好记住这次再会的情景了!因为这是好几度的落泪，等了好些个年初才盼来的汇集呵! “桃花几度吹红雨”，指女主东说念主公会眼前的相想横祸，就像桃花被风雨虐待一样，频繁胭脂与热泪交流。“几度”花落，还暗含过了几个年初的热爱。正由于“桃花几度吹红雨”，便更应该宝贵本日，宝贵此刻。这是一首典型的写情东说念主幽会的叙事性作品，尽管像“东说念主间风月如尘土”这种评价性话语含带抒怀因素，但整首诗的创作筹算之重心是在写一个非凡场景中东说念主物的非凡生活体验及心理意绪，而并不是为了表达内激情感。作者创造出的这个情东说念主幽会的生活场景，像一个动东说念主的戏剧片段一样，给读者留住了极度好意思好和真切的印象。 　　类型二： 　　词顶用叙事性话语表露一个齐全的事件，且这事件发生在一个固定的时空场合，其筹算在于写事与纪事，其中基本上莫得抒怀色调或抒怀因素。。如东说念主所共知的《蝶恋花》： 　　月皎惊乌栖不定。更漏将残，轣辘牵金井。唤起两眸清炯炯。泪花落枕红绵冷。 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徊徨，别语愁从邡。楼上栏干横斗柄。露寒东说念主远鸡相应。 　　此词开篇描写天然环境：皎白的月色照映苍穹，蟾光的亮堂使树上栖乌发生错觉，以为天亮了，于是擦掌磨拳，在巢中扰攘不安。这景物描写，示意词中主东说念主公因将别而睡不厚重的情形。睡不安，遂听着计时的滴漏声，一滴一滴，直至水快滴尽，天将破晓。竟然，“吱嘎吱嘎”，户神话来轣辘吊水的声息，早起的东说念主已在井边劳顿了。这三句既是特定生活场景的客不雅叙事性态状，又是彻夜未眠的行者(男方)对外部天下的感知和体验。“月皎惊乌栖不定”，是他所见所闻所感；“更漏将残”，是他通过所闻作出的判断；“轣辘牵金井”，是他所闻。此时，他起床了，因要远行，遂唤起他的爱东说念主。按照旧例，被叫醒的东说念主，定是睡眼惺忪，意态迷濛。但他“唤起”的东说念主，却两眼廓清亮地，毫无睡意。他理解了：正本她也彻夜未始合眼!廓清的双眸，像被水洗过似的。他似有所悟，伸手去摸那红绵鸳枕，冷飕飕地，全被泪水湿透了!词东说念主并未写她彻夜未眠，读者透过以上述说，天然不错产生瞎想。读者也容易理财，以上男方对环境、更漏及轣辘声的感知亦是女方的感知。上片至此，一双断肠的情东说念主，整夜未眠，又未交谈，各自忍耐着狼狈的千里默，女子却悄悄潮了一整夜眼泪……情状都在叙事性言辞之外呈现了出来。下片，词东说念主仍在用叙事性笔调描写描写：尽管哀伤，离别的事实却不可不屈。两东说念主在早晨霜风中，相互紧抓双手。男方看不清爱东说念主的脸，只看到风撩起她的鬓发，如影般在寒风中震恐。这一朦拢的预想，更增无尽苦楚的色调。一写天尚未明，看不清对方的脸；二写不忍心看清那张妩媚熟悉但此时却横祸不胜的脸；三写我方泪眼朦拢，无法看清对方的脸。于是只剩下一个“风吹鬓影”的朦拢印象了。“去意徊徨”，通过动作神色的态状，写行者复杂犹豫的矛盾激情，说念尽不忍离别的狼狈。“别语愁从邡”写留者的凄惶，欲语声先咽，说不出齐全的话来。男方似乎听到她说了几句离别的愁语，却听不清醒，也没心想去细听。看到爱东说念主陨涕的伤心边幅，心早碎了，无法听清醒呵!短短两句态状性话语，将人情世故、难分难舍的一双情东说念主的预备愁态，刻露无遗。爱东说念主终于离去了。伊东说念主呆呆地伫立楼头，凭栏远远扫视着爱东说念主去的标的。天上北斗柄横斜，星辰寥落，天欲大亮。恻然若失的她仍在呆呆地远看，寒露沾湿了她的一稔，她无所畏惮，耳边响起一派报晓的鸡啼。“露寒东说念主远鸡相应”，亦然一笔写两东说念主：行者在急促晓色中，离家越来越远，身上被寒露沾湿，四耳是一派鸡声……词到这里罢明晰。 　　这首小词十分凝练细巧地表走漏一双情东说念主别前、别时、别后的生活细节，通过环境、场景幻化和东说念主物幽微神色及行动描写，惟妙惟肖地再现了恋恋不舍的一双情侣相爱相恋，难分难舍的生活片段。这仍是完全跳出传统的抒怀诗范式，它不是在“抒怀”，而是在愚弄叙事性话语摹写情东说念主离别前后的场景、氛围和离别历程中东说念主物的行径动作——以此来再现生活，让作品全体产生一种具或然辰长度和立体空间感的戏剧性直不雅效果。很显着，这是周邦彦创作中的一种艺术追求。他的创作筹算，并不是为了表达自我的离别感伤心情，而是为了创造一个典型环境中一双情东说念主离别的典型事件。这是一个的确道理上的作者纯熟的标识——因为他是在创作“事件”或“故事”，并不仅是在写一己玄虚的东说念主生感叹，也不是在写我方的日志或列传，更不是只是在表达我方一个东说念主的离愁别绪费力。又如《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继续，相对坐调笙。 柔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东说念主行。 　　此词故事性特征更为彰着，况兼是以写东说念主物为主：词中女主东说念主纤纤素手抓着并州敏锐小刀，正在注意翼翼地破剥簇新橙子；屋内香炉轻烟褭褭；七彩帐中暖炉正温着床单锦被；男主东说念主则在女主东说念主对面坐着，正调弄着笙簧。这时女主东说念主启动发话了，压柔声讯息对方：你今晚在哪儿歇宿呢？城楼上仍是敲过三更饱读了，地上确定下了浓浓的霜，马会打滑的，即使目前路上行东说念主很少，我劝你也不如别去算了——整首词就是这么，有东说念主物行径细节， 　　有场景，有东说念主物对话，完全以客不雅叙事性话语再现生活，极像一个戏剧片段或现代影视戏院景，由于此词显着的叙事性和故事性特征，故被南宋张端义虚拟关节编入《贵耳集》，认为是周邦彦在写我方的切身经验，并附会出一个周邦彦与李师师、宋徽宗三角恋爱的故 　　事[2]。王国维说周邦彦“为乐府所累”[3]，应该就是指此类作品酿成东说念主们误解的结果。 　　类型三： 　　这类作品表露的时空跨度较大，并常或然空交错腾挪。其中偶尔穿插议论或抒怀。从作品总体不雅照，词东说念主亦然在叙事，况兼这种叙事具有全体性效果，显得齐全和并吞。如清真词中的压卷之作《瑞龙吟》： 　　 章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花桃树。愔愔坊陌东说念主家，定巢燕子，归来旧处。 暗凝竚。因念箇东说念主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 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期歌舞。只消杜家秋娘，声价照旧。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事与孤鸿去。探春满是伤离意绪。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水池飞絮。断肠院落，一帘风絮。 　　词第一段极像今天电影体裁脚本的着手：“路；梅树；桃花；静寂的冷巷院落；燕子飞进一户东说念主家。”这时词东说念主出场了，他在这里的出场，正如别林斯基在讲明“剧诗”中作者的出场那样，“跟他在抒怀诗中的出场具有完全不同的道理：他仍是不是感觉着、并不雅察着凝华在自身之内的内心天下，他仍是不是诗东说念主我方，而变成了阿谁由他我方的行径所组成的客不雅的、试验的天下中被不雅察的对象了；他被永诀红好多部分，变成了字据其作用和副作用而组成戏剧的那好多东说念主物的总额”[4]这时的词东说念主作为被不雅察对象正徐徐步入镜头，接 　　下来第二段是对旧事的回顾：十年前的场景表露得像在目下发生的一样。一段和二段的平列，再现了两个空间，表露了两个年代，在这两个场合中间词东说念主都是作为戏剧东说念主物成员而出现。第三段换头“前度刘郎重到”，既引起读者对刘禹锡遭贬逐后回到长安，两度游玄 　　都不雅的生活场景的瞎想，又不雅察到了词东说念主故我重游的生活场景。在这里，词东说念主我方往日游赏的场景也交错出现，词东说念主长久是作为情节中行径的东说念主物让读者不雅察。终末，词中情节展现独身骑马的词东说念主，在薄暮的雨帘中，逐渐移过芳草水池的剪影。结果的背景是：无灯的暗夜；衰寂的院落；风卷着柳絮掀翻竹帘，发出撞击门框的单调声响……全词按照作者的叙事时辰组织，其中尽管出现了诸如“知谁伴”、“事与孤鸿去。探春满是伤离意绪”一类抒怀味话语，但由于主要话语的叙事性，结束了“叙事诗和抒怀诗之间的结伙”[5]，像戏剧一样，“把业已发生的事件扮演成为仿佛目前正在读者或不雅众的目下发生似的”[6]在字 　　面除外，留给东说念主们无尽丰富的回味瞎想和形象、情节补充的余步。毋须挖掘词中更深的请托和寓意，像看完一场小戏一样，单从词的结构布局和叙事性话语所提供的想象和瞎想的艺术启示，东说念主们便梗概从再现的生活情节中走进作者的东说念主贸易境——进而走进作者的心灵。像《应天长》也属这类作品： 　　条风布暖，霏雾弄晴，水池遍满春色。恰是夜堂无月，千里千里暗寒食。梁间燕，前社客。似笑我、闭门愁寂。乱花过，隔院芸香、满地狼籍。 长记那回时，再会再会，郊野驻油壁。又见汉宫传烛，飞煙五侯宅。青青草，迷途陌。强载酒，细寻前迹。市桥远，柳下东说念主家，犹自相识。 　　此词从寒食节的天然场景写起，再写个体天黑后在屋内被燕儿哄笑孤独，枯燥地看着乱花瓢零；如是回顾昔日寒食节与伊东说念主的相会汇集和相欢；终末回到本日，已是第二天的白日 　　了，去郊野寻找昔日碰见伊东说念主的故我，又迷了路。带着酒，细细寻找；过了桥，来到柳阴护绕的农家，主东说念主还认得我方呢！——只能惜当年是二东说念主同往，目前却只剩孑然一东说念主了！叙述时辰由今至昔再于今，此“今”又有一个从昨晚到本日的腾挪，在作者心理时辰的最先中，作品再现个体在这个特定日子的前后两个不同的生活片段：本日是显性的，昔日是隐性的，是供读者想象和补充的。而作品提供给读者的，是从这两个生活片段的对比中来体认个体之情感生活失意后的东说念主生经验和个体的情感失意的训导。作者并不是主不雅发一通感叹给读者，更不是表达一种什么“情”。是以说，词这种款式，在周邦彦手中，的的确确仍是不再是单纯的抒怀载体，它的艺术容量，它的艺术类型，远不是抒怀诗所梗概替代得了的——这也应该是“词”与抒怀诗不同，“别是一家”的又一讲授。 　　类型四： 　　《清真集》中具有的叙事性特征的作品还有一种很非凡的类型，它所表述的叙述历程 　　 中呈现的时辰样态不是一般的今昔对比或者时空错位，而是呈现出一种雷同于相识流（stream of consciousness）的心理时辰话语模式。相识流的宗旨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由好意思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James，William）[7]所建议。他从东说念主的相识行径是一种流（想想流、主不雅生活之流、相识流）的不雅念动身，认为东说念主的相识是由感性的自发的相识和无逻辑、非感性的潜相识所组成；还认为东说念主的已往的相识会浮现出来与目前的相识交汇在沿途 ，这就会重新组织东说念主的时辰感，形成一种在主不雅感觉中具有平直试验性的时辰感。法国玄学家柏格森[8]强调并发展了这种时辰感，建议了心理时辰的宗旨。奥地利神经病大夫弗洛伊德确定了潜相识的存在，并把它看作生命力和相识行径的基础。20世纪初西方所兴起的 　　相识流演义创作，就是以他们的表面不雅点为基础。其特征是：其故事的叙述不是按时辰轨则循序直线前进，而是跟着东说念主的相识行径，通过摆脱瞎想来组织故事。故事的安排和情节的接续，一般不受时辰、空间或逻辑、因果关系的制约，常常表露为时辰、空间的最先、多变，前后两个场景之间短缺时辰、地点方面的紧密的逻辑辩论。时辰上常常是已往、目前、将来交叉或雷同。[9]这种演义常常是以一件其时正在进行的事件为中心，通过触发物的激励、东说念主的相识行径继续地向四面八方辐射又收回，经过继续日中则昃，形成一种枝蔓式的立体结构。热爱的是，生活在11世纪后期的周邦彦，在其叙事性作品的创作中，就表走漏这种“摆脱瞎想”的叙事情节接续和时空的最先、多变的主不雅感觉中具有平直试验性的时辰感。如《还京乐》： 　　禁烟近，触处、浮香秀色相不休。正泥花时候，若何客里，光阴虚费。望箭波广泛，顶风漾日黄云委。任去远、中有万点相想清泪。 到长淮底，过其时楼下，殷勤为说春来，相想况味。堪嗟误约乖期，向海角、自看桃李。想如今、应恨墨盈笺女同 telegram，愁妆照水。怎得青鸾翼，飞归教见憔悴。 　　“禁烟近”点明叙事时辰的逻辑早先快要晴明。前五句是说，将到晴明节了，观点和感觉所及，满眼似锦，四处飘香，但无可若何，目前又是漂泊在外，好时光又白白已往了——这是交待叙事的时辰（漂泊的通盘春天）和空间（一通盘春花烂漫的季节）背景。“望箭波广泛”的“望”，由“此刻”的时辰动身，将空间辐射到了行舟——一个具体的空间状态。 “任去远”紧承“箭波广泛”，将空间推展，相识中的“万点”“清泪”亦由“去远”的“箭波”推向无尽。“到长淮底，过其时楼下”——舟中空间由江“波”推延到“长淮”再由“长淮底”辐射到“其时楼下”——这本体上十足是作者“此刻”的相识流动的结果。“过其时楼下”，将作者相识行径收回后即刻又辐射到已往的“其时”，激励作者潜相识对昔日“其时楼下”与伊东说念主的共同生活场景与情境的回忆，关联词作者并未让这种相识放飞，即并未的确地让相识行径总结旧事，而是随即又收回到“此刻”，但空间却是“其时”楼头的屋内了，并展示出此刻殷勤地对伊东说念主诉说着我方一通盘春天来的横祸相想景色与伤别情味。接下又将空间相识收回到漂泊的舟中，景仰我方不成依期到达“其时楼下”，本体上我方是讲错（误约乖期）了。“向海角、自看桃李”，时空相识又收回到“若何客里，光阴虚费”的“泥花时节”。“想如今”，折回此刻和自身；“恨墨盈笺，丑妆照水”，相识又射向“其时楼下”的伊东说念主，但伊东说念主所处空间却从屋内调遣到了淮水边——她正在水边不雅察着我方含愁带恨的影子。作者相识再一次收回，但又随即幻想成为一只飞鸾，飞到了伊东说念主眼前。全部作品就是在这种相识继续地向四面八方辐射又收回的日中则昃中叙说着我方心理时空中事件的目前、已往、将来的展演历程。 　　这种“相识流”式的叙述方式极地面丰富了作品的艺术表露张力，炫夸出作者艺术想想的真切性，审好意思内涵的丰富性、审好意思表露方式的各样性和复杂性。本体上，前东说念主仍是发现了清真词这一独到的艺术特性。或然而将此种叙述方式称着“抑扬”之妙。如陈廷焯谓“好意思成词，有前后若不相蒙者，恰是抑扬之妙。”[10]这“前后若不相蒙”，既有内容腾挪变化、含蓄吞吐、大辩若讷的指谓；亦有叙述时辰最先、多变，前后场景之间短缺空间方面的势必逻辑辩论之含义。清真词中这种相识流的叙述方式，陈廷焯又称其为“出东说念主意表”。如陈氏评清真《浪淘沙慢》“左右处有出东说念主意表者。”“上二叠写死别之苦……故作琐碎之笔。”“至末段……蓄势在后，骤雨飘风，不可约束。歌至曲终，觉万汇哀鸣，寰宇变色。”[11]近东说念主陈洵亦读出清真词这一别致的叙述特点，他评清真《丁香结》云：‘汉姬’十二字，已是旧意，‘登山临水’，即又提开，从空处展步，然后跌落。换 　　头五句，复以‘谁念’二句钩转，惟‘图画相伴’已是歇步，再跌进一步作收，读之但觉空蒙淡远，何处寻其源也？”[12]此地点谓“旧意”、“提开”，“空处展步”、“跌落”，“钩转”、“歇步”，“再跌进”、“作收”等等，均是就作品时辰与空间的最先、多变，东说念主的相识行径继续地向四面八方辐射又收回，经过继续日中则昃，形成一种枝蔓式的立体结构而达到的“空蒙淡远”、无处“寻其”物理时辰之“源”的艺术效果而言的。又其评《大酺》云： 　　 自“宿烟收”至“相触”六句，屋外景。“润逼”至“帘竹”三句，屋内景。“困眠初熟”四字逆出。“听檐声继续”是未眠熟前情景，“邮亭”上九句，是惊觉后情景，“困眠”则“听”，“惊觉”则“对”也。“邮亭”一句作中间停顿，“奈愁极”二句作双方照看。曰“烟收”，曰“禽静”，则不特无东说念主；“虫网吹黏”，“铅霜洗净”，静中始见，总趋归“幽独”二字。“行东说念主归意速”陡接，“最先念流潦妨车毂”倒提，复以“怎奈向”三字钩转，将上阕通盘情事，总纳入“伤心目”三字中。“未怪平阳客”垫起，“况孤寂青芜国”跌落，“共谁秉烛”与“自怜幽独”，睥睨含情。神光聚散，乍阴乍阳，好意思成信天东说念主也。[13] 　　《大酺》委实是清真聚会很富始创性的作品。海绡翁以上对词作的解读，是的确贯通了作者构想立意中以相识流动的结构完成“情事”之叙述这种独到表述方式的。因为海绡翁理显现了清真在叙述历程中所表述的心理时辰和按意绪组织的叙事空间；高出是他读出了清真在此词中写的是“情事”，而不是在浅陋地“抒”情——这个“事”字很纰谬，因为海绡翁对此词文本的解读，惟其拈出了“事”的意脉，才读出了“神光聚散，乍阴乍阳”的好意思学效果，也才作出了清真“信”为“天东说念主”的这个极高的艺术评价。 　　象以上《大酺》被东说念主们手脚“咏物词”解读一样，《六丑》“正单衣试酒”、《花犯·梅花》亦常常被视为“咏物词”，但咱们细细玩味，高出是放在宋代咏物词中略作比拟，就不错发现，此类作品清真主旨并不在于咏物，而是在愚弄叙事性话语摹写场景、氛围中的东说念主物所历事件。这种既咏物又“言事”的话语方式极度显着地体现出相识流式的叙述性特点。如《六丑》： 　　正单衣试酒，恨客里、光阴虚掷。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为问花安在，夜来风雨，葬楚宫倾国。钗钿堕处遗香泽。乱点桃蹊，轻翻柳陌。厚情为谁追惜。但蜂媒蝶使，时叩窗隔。 东园岑寂。渐蒙笼暗碧。静绕珍丛底，成慨叹。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迂缓。残英小、强簪巾帻。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向东说念主攲侧。飘摇处、莫趁潮汐。恐断红、尚有相想字，何由见得。 　　词一启动即是由“东说念主事”入词，交待了词中主体此刻穿单衣、尝春酒、客旅在外的生活景色及虚度光阴的愁苦。“愿春暂留”是初春，“春归”是目前，“一去无迹”补足“如过翼”之叹。“为问”陡转，以下写“花”数句，细述“花”在一春的经验，亦即是态状“春归”之历程。“楚宫倾国”与“钗钿堕处遗香泽”则又插入与好意思东说念主关系的悲催性历史事件，增强“花”谢与“春归”的伤感。“为谁追惜”跳转，“蜂媒蝶使，时叩窗隔”承上补入一境。 　　上片是叙述屋内主体的“摆脱瞎想”历程，穿插场景和画面；下片则转到屋外。主体来到千里寂的东园，看到嫩绿都变成暗绿，静静地绕着珍稀的花丛溜达，不免慨叹花的雕残。片刻，我方的一稔似乎被什么牵住，却是蔷薇枝条上的刺钩住衣服，像有益要惹起游东说念主的重视，有无尽预备的别情要向东说念主诉说。主体亦贯通了“长条”的深意，于是仔细地在“暗绿”丛中发现了一朵尚未凋谢的“残英”，并注意性摘它下来，拼集插在我方头巾上——却不像一朵插在好意思东说念主头上颤颤悠悠的鲜花那样遭东说念主可爱。“飘摇处”以下，全是主体向落花派遣的话语，并插入唐代红叶提诗的故实，更加多了作品的叙述滋味。很彰着，词作立意并不在于咏蔷薇，而是在叙述漂泊个体一春来惜春、惜花的一段经验。这是一个生活历程， 　　这一个历程的叙述，“前前后后只看到主体在屋内犹豫、在园中徘徊，只听见他在絮罗唆叨，又是东说念主惜花，又是花恋东说念主，在形似泄气而流走的结构中，以相识流动的神理，关合了全篇的意境，深化了全篇的主题。”[14]这个伤春伤别的陈腐主题，恰是通逾期辰、空间的跳接腾挪及自我相识的摆脱瞎想这种全新的叙述性艺术想维结束的。而宋代抒怀味的咏物词却不是这么。如苏轼的《卜算子》咏孤雁： 　　缺月挂疏桐，漏断东说念主初静。时见幽东说念主独交游，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东说念主省。拣尽寒枝不愿栖，零丁沙洲冷。 　　最先需要证实的是，咏物词一般都应该以叙述性话语为主要话语表述方式，问题看其话语表述的侧重心在于“言事”还是“抒怀”。此作下片，写孤雁那种凄凄惶遽、心多余悸的神色和倨傲自矜、不逐流俗的骨气，是一篇之旨——这也就是作者的激情和性格的表达与写真，侧重心天然在于抒怀。而上述周邦彦的《大酺》和《六丑》，侧重心在于写东说念主的经验或某个片段生活中的心路历程而重心不在于表露心情。又如东说念主们公认清真的在咏梅花的《花犯》，黄升尽管承认是“咏物”却又说它“纡徐反复，说念尽三年间事”。[15]黄苏（蓼园）也认为此词“老是见宦迹无常”[16]，都读出了清真此作的“言事”特点。因为作品在叙述性结构中“张开两条踪迹。一是赏花者：看到粉墙下‘依然旧仪态’的梅花，瞎料想前年孤独赏梅的情景；又从本年赏梅之急促，瞎料想明天我方乘船飘零在空江烟浪里的征象，并进而揣想那时在船中的梦想。二是梅花：从目下含愁带露的梅花，瞎料想前年雪中高高挺立的梅树，就像‘香篝熏素被’一般；从今天梅花的飘落，瞎料想梅子纯熟的将来；从青梅荐酒的将来，又瞎料想梦中的梅枝。这两条踪迹相互交汇着，发展着，词东说念主接收对比和照看的艺术手法，完全按照我方相识的流动来把抓艺术作品的形象，完全不受时辰和空间的限制。在这里，梅的形象是变化的，作者的心情跟着时辰的流动而流动，跟着空间的调遣而调遣，艺术意境显得汜博、丰润、充实，既或然辰深度，又有空间广度，极富档次感和立体感。这么组成的意境，丰足深折，涟漪见奇，使东说念主们容易从中悟出‘宦迹无常，情感寂然’的主旨。在这里，咱们看到周邦彦的咏物词中戏剧性的构想，也看到了词东说念主摆脱想想的圣洁飞驰。”[17] 　　而姜夔咏梅花的名作《暗香》、《疏影》，虽也用事用典，但其典实都是平面化构织，即莫得一种历时性叙事踪迹接续其中；再加上其空灵、清刚的艺术热爱追求，在语体形态上诗化韵味甚浓，从而体现出彰着的抒怀味效果。 　　 　　本文之分析清真词的叙事性话语特点以及相识流式的叙事性特征，并不是突发奇想或拼集拿西方文艺表面的时髦术语来对中国古代体裁作品强作解读。而是由于清真词文本自己具有这种内在的艺术教会和潜在的畴昔时期文化意蕴的起因。因为任何一种文艺作品或体裁表面道理或不雅念，都是东说念主类文雅的遵守，都是东说念主类发展的各个历史阶段东说念主类物资生活与精神生活的历时性和共时性记载或态状。“相识流”这一心理学与想维学宗旨，天然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由西方心理学家所建议，并在20世纪初才形成一种演义创作想潮和家数，但这种心理风物和想维模式，在东说念主类心理与想维行径中应该早已存在，只是莫得东说念主从表面层面上发现它、并将它总结陶冶为一种系统科学表面费力。在这里，我权将表目前古代作者创作行径中的这种异于他东说念主的非凡的心理气质，或说是很高出的、在很久以后的畴昔才被科学家们发现和知道的想维方式称作“畴昔时期文化意蕴”。我想，这是合适历史唯物论和辩证法的。 　　 　　细心： 　　[1]袁行霈：《以赋为词——周邦彦词的艺术特点》，北京大学学报 哲社版 ，1985年第5期（总III期）。 　　[2]张端义《贵耳集》卷下：说念君幸李师师家，偶周邦彦先在焉，知说念君至，遂匿于床下，说念君自携新橙一颗，云：“江南初进来。”遂与师师谑语。邦彦悉闻之，隐括成《少年游》云••••••（按：成全《浩然斋雅谈》卷下、叶申芗《关节词》均转载此则关节。）清•郑文焯曾为辨正云：“凡此都演义家附会，或出之善事忌名，故作讽刺，等诸无稽。”（引见大鹤山东说念主刻本郑文焯《清真词校后录要》） 　　[3]王国维《清真先生遗事•尚论三》。 　　[4]《别林斯基选集》，第三卷，69页，上海译文出书社，1980版。 　　[5][6]《别林斯基选集》，第三卷，69页，上海译文出书社，1980版。 　　[7]好意思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中译或为詹姆士）代表作为《心理学道理》。 　　[8]法国心理学家H•柏格森代表作为《时辰与摆脱意志》。 　　[9]柳鸣久：《相识流》，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书社，1993。 　　[10][11]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17页，18页，北京，东说念主民体裁出书社，1959。 　　[12]陈洵《海绡翁说词稿》，引见吴则虞校点《清真集》附录《参考汉典•三•词话》，167页，北京，中华书局，1981. 　　[13]陈洵《海绡翁说词稿》，引见吴则虞校点《清真集》附录《参考汉典•三•词话》，167页，北京，中华书局，1981. 　　[14]引见拙著《宋词文化与体裁新视线》221页，北京，东说念主民体裁出书社，2001。 　　[15]黄升：《花庵词选》，引见陈廷焯《云韶集•宋词选•周词评》（晴蔼庐钞本）。 　　[16]唐圭璋：《宋词三百首笺注》引，97页，上海古籍出书社，1979。 　　[17]引见拙著《清真词艺术论》，湘潭大学学报 社科版《话语体裁论集》增刊，1985。 　　 　　中国国唐宋诗词第三届海外学术议论会论文2004•中国•西安 　　 　　作者简介：沈家庄，体裁博士，广西师范大学中语系老师，都门师范大学中国诗歌讨论中 　　心兼职讨论员。主要文章有《宋词的文化定位》、《宋词文化与体裁新视线》、《竹窗簃词学论稿》、《宋词三百首今析新注》等。